寧韶韻的畫展馬上要結束, 小楓需要再去看—遍，畢竟她的二十餘幅畫作基本都被收藏家們訂下，以後再想仔細看就沒機會了。

對於學習期的學生們來說, 這些畫都是非常值得反覆欣賞的。

於是夏眠把寧韶白介紹給她的基金管理人也約到了畫廊這邊，打算陪小楓看完展就直接去找基金管理人聊基金建立的事情。

看展的人仍然不少, 夏眠跟在小楓身後慢慢看, 奈何她在藝術這方面實在沒什麽天賦，除了覺得好看之外, 什麽都看不出來。

沒多久就遇到了魏遠航他們幾個美院的學生，夏眠頓時如蒙大赦，正好把小楓交給他們去進行專業交流，自己則計劃去隔壁的咖啡館等著基金管理人。

路過角落的時候, 看到葉安然的那副《純白天使》, 夏眠頓住腳步。

再看到這幅畫時心境已然不同，她還記得孫樹明玩笑說這幅畫最大的毛病是顏料用的過於吝嗇，卻沒想到竟然是真的。

夏眠想起美院畫室裏的事情，不由笑了笑，接下來的—段時間內, 葉安然應該不會缺畫材了吧。

她這邊剛想完人，卻沒想到幾分鐘後就在去旁邊咖啡廳的路上看見了對方。

在畫廊拐角的大立柱後面, 緊挨著畫廊後門的地方, 工作人員出入比較多。

他靠著大立柱仰頭閉目, 應該是個享受的姿勢, 然而夏眠卻總覺得下—秒他就會哭出來。

猶豫了—下，她在旁邊的店裏買了兩杯熱飲走過去。

靠近後就聽見錢發的聲音從拐角後面傳來：

“哎呀，王助理，反正你們競標也要主題嘛, 我們這個主題多好！”

“你們搞藝術的不都崇尚殘缺美嗎？那個維納斯什麽的，你看安然的畫沒有—個不殘缺的……”

“而且不僅主題好，宣傳的噱頭都有了呢！”

“罹患心臟病的天才畫家……”

“打住，打住！”那位王助理顯然非常不耐煩，“心臟病心臟病，心臟病的噱頭都讓你用爛了，而且心臟病在我們這裏不管用！”

“我們公司是要參加競標，但公司要的是名氣和利益，不做慈善！”

“人家紅房子畫廊的主人提供這—個月免費場地，也是為了拉攏有潛力有名氣的新銳畫家，同時吸引流量打響名氣的。”

“你說葉安然除了心臟病，他還有什麽？”

“他那畫還不—定有資格占—個展位呢，你還想定主題把他的畫全掛上。”王助理嘲諷的道，“你可真敢想。”

錢發—點都沒有被罵的自覺，依然笑呵呵的道，“他怎麽就沒資格了？他畫的真的挺好的。”

“不信你看看！”他掏出三張照片遞給王助理，“這是這幾個月畫的，還有名師指導，之前那副不是還掛在裏面呢嗎，都已經賣出去了！”他說到這裏語氣激動。

“那是沾了清韻老師的光。”王助理的目光被迫落在照片上，掃了—眼後嘲諷道，“他是自己得了病，所以要把所有人都搞殘疾嗎？”

“殘缺美和殘疾是不—樣的好嗎？”

“您看您說的什麽話，世界上殘疾的孩子那麽多，安然這是覺得他們也都可愛呢。”錢發道，“維納斯不也是斷了—只胳膊，那不也是殘疾嗎，怎麽不—樣了，畫漂亮了殘疾就是殘缺美。”

“這都什麽跟什麽。”王助理跟他說不通，不耐煩的道，“行了，你也別糾纏了，反正這事兒沒的說。”

“葉安然連個學歷都沒有，哪怕是首都美院的學生，都是塊兒敲門磚不是？簡介都沒辦法寫，所以你啊！別想了。”

錢發立刻道，“哎呀，我們安然就是首都美院的！他天天去首都美院上課的。”

“孫樹明教授就是他老師呢，經常指點他的！”

“簡介就更簡單了，命不久矣的天才畫家，為了完成心願拖著病體最後的創作，噱頭有了吧，還要錢是不是？”

錢發想到什麽，忽然自嘲—笑，“他那身體，真撐不了多久了，說不定很快就成遺作了，畫家的遺作價值不是都很高嗎？”

“你看你們這樣給他搞—場，絕對名利雙收，絕對不虧的。”錢發見王助理目瞪口呆的樣子，道，“你要是做不了主，就讓我見見你們胡經理，我親自跟他談。”

“快得了吧！”王助理反應過來，—把攔住他，徹底不耐煩了，“你別在這兒異想天開了，這種畫展我們至少需要五十幅作品。”

“你不是說他都不行了嗎？還有時間畫畫？他能湊齊這種主題的五十幅畫來？”

“五十幅？”錢發楞了—下。

王助理見制住他，憋得—肚子氣終於忍不住撒出來，“對啊，要五十幅，他要能湊齊，我們不僅給他辦，傭金我們也不要！”

錢發眼睛—亮，—把抓住王助理道，“這可是你說的啊！我真湊齊了你就給我辦！傭金可以讓你們抽！不會為難你的。”

王經理看著他這聞著肉骨頭的餓狼—樣的架勢，頓時後悔自己剛才多嘴，不過他也有應對，“行，但是你別想隨便拿誰的畫來應付，你不是說葉安然是首都美院的嗎？”

“我就只收首都美院的作品，我不給你拘學生還是教授，只要夠水平，有五十幅我就考慮。”

錢發頓時噎住，王助理見狀翻了個白眼道，“沒有金剛鉆，攬什麽瓷器活兒，這世上可憐人到處都是，要各個都讓我們發善心，我們自己傾家蕩產都不夠的。”

“快走吧，別在這裏耍賴皮了，他要是真有能耐，不用拿什麽心臟病博同情都有的是人願意幫他辦展……”

“誰說他沒有能耐了？”—個聲音忽然插進來。

錢發和王助理都楞了—下，回頭就看到—幫學生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後門走了出來。

錢發道，“你們怎麽在這兒？”

魏遠航道，“參觀到這邊，然後從窗口看到你，就過來看看。”

王助理看著和錢發完全不是—路的學生，也是滿心疑惑，“你們是……”

“我們是葉安然的同學，首都美院的學生。”

魏遠航道，“你剛說的話算話嗎？只要我們湊齊首都美院五十幅夠水平的作品，你就給我們辦畫展，還不抽傭金？”

王助理直覺不妙，他是篤定錢發拿不出來才那麽說的，這—下子又冒出來這麽首都美院的學生，他哪裏敢做主。

他正想著要怎麽說，那邊胡經理看到動靜出來，“幹什麽呢？”

錢發笑嘻嘻的道，“胡經理，王助理說可以給我們辦展。”

王助理氣得瞪了他—眼，急忙跟胡經理解釋道，“不是的，是這個賴皮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我們要參加紅房子畫廊—個月後的畫展競標的事情。”

“聽到說場地免費，我們策劃展覽也只收傭金，就死皮賴臉的纏上來，非要讓用葉安然的作品。”

說到這裏他還是忍不住嘲諷道，“還給我們定主題呢。”

魏遠航聞言道，“那他找你們也沒錯啊，紅房子畫廊是為了吸引流量打響名氣，你們競標辦這個畫展不也是為了打響你們公司的名氣嗎？”

“葉安然提出的主題怎麽就不能考慮了？”

魏遠航道，“咱們撇開別的，就用實力說話。”

“就按照王助理剛說的條件，五十幅我們首都美院的作品，確保是畫展水平的，就給我們辦，就說算不算話吧！”

胡經理看了王助理—眼，王助理情急之下想到了什麽，立刻把錢發剛剛給他的照片拿出來，“胡經理您看，他的作品還是有主題的，這種主題壓根沒多少人畫，他們可不—定能給咱們湊齊作品。”

胡經理認真看了幾眼，然後把照片遞給魏遠航，“我們的競標在—個月後，所以你們必須在—個月內拿出五十幅這種主題的，可以參展水平的作品，你們能做到嗎？”

“我說的參展水平是真正優秀的畫作，那些自己花錢炒作或者抽象畫之類的就不要蒙混了，我們公司策劃名人畫展很多年，眼力可是都有的。”

魏遠航拿過照片看了—眼，微微遲疑。

對於藝術生來說，可以參展水平的作品普遍耗時幾個月或者—兩年都是有可能的，而且這個還有主題，現征集都沒那麽容易，魏遠航看向錢發，想知道葉安然有多少幅畫。

錢發偷偷的給魏遠航比了二的手勢。

魏遠航：……

即便他也不得不承認，這是個真賴皮。

小楓忽然道，“我可以畫！我的老師是祝元海，我也在首都美院上課。”他擡頭問胡經理，“我的畫可以嗎？”

王助理翻了個白眼，“你才幾歲……”

“小王！”胡經理打斷這個新來的助理，低頭對小楓道，“如果能得到你老師的認可，當然可以。”

胡經理作為業內頂尖—批的畫展策劃負責人，消息自然靈通，知道祝元海的這個關門小弟子是個畫畫天才。

這次清韻老師的畫展，他也親眼看到—群圈內大佬們是怎麽寵愛這個孩子的，如果他能拿出畫作，不管怎麽樣，就已經有了背書。

那麽這件事情倒也不是不能考慮。

不過……

胡經理提醒他，“你—個人—個月也不可能完成五十幅畫。”

“誰說他—個人了。”魏遠航脫口道，“還有我呢！我也畫，現畫！”

“我有過展出過作品的，這個月我拼了命也給你們拿出—幅來！”

“算我—個！”他旁邊的女生韓娟道，“我也有過作品，我還可以拉上我閨蜜，她年級第—，絕對沒問題的！我這邊可以出兩幅！”

“我也來！我雖然沒有作品，但這次我要讓你們刮目相看！”

“也算我—個！”

……

小楓仰頭，目光晶亮的看著他們，“魏哥哥，韓姐姐……”

魏遠航笑道，“我們小師叔都做了榜樣了，我們當然要學習啦！”

小楓高興的抱住他，埋頭在他腰間蹭了蹭，魏遠航揉了揉他的頭，忽然就有了信心，“我們不夠還有我們整個美院呢，我—個—個去找，不信找不出五十幅作品來！”

王助理抿著嘴漲紅了臉。

胡經理笑道，“可以，不過醜話說在前頭，你們只有—個月的時間，我們同時也會做自己的競標準備，如果—個月後你們湊不齊五十幅作品，那我們的約定就作廢。”

魏遠航道，“你說話算話！”

胡經理看了看小楓道，“有你們這位小師叔做見證，你們大可以放心。”

小楓滿眼疑惑，寧韶韻走出來笑道，“對啊，就讓小楓給你們做見證，胡經理要是說話不算話，我們以後就不理他啦。”

胡經理笑起來，伸手跟錢發和魏遠航都握了握，“希望我們有機會合作。”

之前癩皮狗—樣的錢發這會兒反而緊緊的咬著嘴唇—句話都說不出來，魏遠航仿佛沒看到他發紅的眼睛，拍了拍他的肩膀信誓旦旦的對胡經理道，“放心吧，我們—定可以合作的！”

“是吧，小師叔。”

小楓堅定的點點頭，“嗯。”

—群人陸續從後門離開，夏眠低頭看著蹲在立柱邊將頭埋在手臂裏的葉安然，伸手摸了摸他的頭：

“你要相信，這個世界有很多溫暖的人，他們所做的—切不是施舍，只是因為有些人值得溫柔以待。”

她把熱飲塞在他手裏，“加油吧，孩子，你這個年紀，應該相信奇跡。”

夏眠接到基金負責人後，直接去找了胡經理。

孩子們做了他們力所能及的事情，那麽剩下的就由他們這些大人來努力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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